2011年11月29日 星期二

愛可以很堅強

常常聽到身邊朋友感嘆,感染了愛滋以後,就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再談感情,或是認為自己登上了黑名單,不再為他人所傾慕,好像被宣判了禁愛令一般,失去了在情場上去追求所喜歡的人之權力,或是去接受其他無論是否為感染者的追求;更有甚者,封閉了自己情感流露的管道,如浮萍一般的隨波,不願再投注任何心力於關係的經營上,用其他的方式麻痺自己,看似堅強的活下去。


這樣悲觀的想法,其實並不罕見,我們會缺乏去勇敢追愛的衝動,並不是因為懦弱,而是因為假裝堅強太久,把自己真實的一面,隱藏在看似銅牆鐵壁的面具之下,自以為瀟灑的無奇、自以為風流的無情、自以為堅強的無感;而那真實的自己呢?似乎已如老舊的城牆般千瘡百孔、年久失修,自己也不敢去面對殘破的真我,不願意藉由情感的滋潤,來修復孤單失落的心靈。

然而,所有的情況都真的是這樣嗎?事實上,我身邊許多的朋友,都過著幸福快樂的情感生活,不論是否同為感染者,或是僅只其中一方為感染者,愛滋的身分到頭來都不是重點,兩情相悅的取決點跟一般社會大眾並無二異,大多在於兩者(或多人)間的情愫以及緣份,以及感染者本身是否接納了自己、接納了愛情。

朋友們,卸下自己做為保護色的假面吧!真正的堅強,不是去拒絕情感的羈絆與責任,而是去承受情感的沉重與酸甜;感染愛滋,還是跟大家一樣有戀愛的權力,只要把自己準備好,用真實的面目去面對未來的一切可能,要知道,愛情常在自己最不經意的時候來敲門,當幸福的鈴聲響起,別忘了打開塵封的心門,擁抱自己、擁抱愛情。

2011年11月25日 星期五

愛滋告知也有假期

當年自己告知家人,是在不經意且不得已的情況下發生,在雙方都還沒有心理準備之中,全家人就都知道我的感染身分,所幸告知的過程與結果都還算平和與順利;然而,如此重大的事件,照理說應該是令人記憶深刻的,但是經過幾年下來,詳細的枝微末節已經不復記憶,只依稀記得大年初三的夜晚,全家坐在客廳不發一語流淚及擁抱的畫面,那年的春節也變得不再「愉快」;在告知家人之後,自己雖然卸下了一個重擔,改由全家人一起為我肩扛,負荷的確減輕了不少,但是因為告知而加注在家人身上的疼痛、失望與壓力,自己卻從來不曾去探索、去過問,也許是不願意再於傷口上灑鹽,也可能是在經過瞭解與溝通之後,自己感染愛滋這件事,已經不像當初剛得知消息時,那麼地令家人無力承受了。

轉眼之間,聖誕節、元旦、春節年假又將來到,一連串的假期對某些人來說可能是充滿歡愉的,有機會能夠跟親密的人相聚,不用煩惱公事或與客戶應酬,可以自己充分利用所有的時間;但是,對某些人來說,卻是一種不願面對的折磨,親戚朋友詢問自己的婚事,禮物紅包大失血的付出,有時真的讓人敬而遠之;無論我們對於拜訪親朋好友、傳統的方城之戰或是數不盡的山珍海味有任何的想法,相信大家都同意,在假期中告知我們家人或是伴侶自己的感染狀況,絕對不是一個最佳的時間點,更有可能變成一個即將被點燃引信的未爆彈,徹底破壞佳節的氣氛或是與家人的關係,以下是三個最顯而易見的主要理由:

第一、這個假期並不是專屬於我們的,隨然說這樣的時間點(尤其是春節)也許是一個省時省力的機會,能夠讓我們一次就向全家人當面講清楚、說明白,不需要去耗時地各個擊破或是不負責任的以電話告知,但是這樣作似乎有一點點的自私;如果我們挑這個時間點去告知家人,這幾天假期的焦點一定會不由自主的轉向於我們,因為家人一定會有許多正面或是負面的疑問,一定會有許多想要釐清的地方,家人會擔心我們,會為我們而哭泣;因此,試著享受家人彼此的陪伴以及滿滿無私的愛吧,我們還有一整年的時間可以教育他們關於愛滋的一切。

第二、這是一個慶祝的場合,而其中的關鍵字眼就是慶祝,雖然感染愛滋並不是一個死刑的宣判,但是環繞著愛滋的偏見與歧視,確可能讓我們窒息或喘不過氣,即使是在一般社交場合,與其他朋友相聚的情況之下,討論愛滋相關議題都有可能會將整個氣氛變得很沉重;就算家人可能過去一直以來都非常的支持,在各方面都贊同我們所做的決定,但是實際上卻無法確切知道他們是否真的對這個愛滋病毒有足夠的認知?是否不至於在告知他們我們的感染狀況之後變得歇斯底里、無法接受?有些人在得知驚人的消息或是面對重大的創傷時,需要長時間且充分的慰藉,而「媽媽的味道」絕對是不夠的;假期是一個創造美好回憶的時機,而不應該是用來做徒勞無功的哀悼。

第三、如果是剛確診,先多花一些時間來處理自己和愛滋的關係吧!任何對於自我健康的重大威脅,都有可能削弱我們的精神,如果我們自己都還沒有準備好接受這個一輩子的「新朋友」,並且以正確的角度來看待這整件事情,我們就有可能會在任何一個不經意的時間點崩潰,任何可能會勾起我們的哀傷或是不好回憶的事,都有可能會徹底破壞我們的假期;因此,在我們告知家人之前,應該先試著尋求專業的輔導或是諮商,勇敢的面對並處理自己感染的事實或是其他任何相關的議題,才能夠更堅強自己的精神,做好告知的準備,當家人看到我們能夠堅強的面對,隨之而來的傷心與擔心也會相對的減少。

因此,讓告知的想法也一起放個假吧!盡情的去吸收假期中所帶來的愛、歡笑與回憶,將自己的煩惱與困難暫時拋諸腦後,留在門外跟那些聖誕裝飾或是春聯掛在一起吧!

2011年11月21日 星期一

走過04那一整年的秋

一如往昔,在家中梳洗完畢,穿上緊身背心以及心愛的牛仔褲,出門和朋友會合,在2004年同志大遊行週末的午夜,進入五光十射的同志夜店,在爭奇鬥艷的各國佳麗間穿梭,展現自己身為台灣同志的驕傲;當時的自己也是其他夜店同志派對的企劃主辦,所以在現場就如魚得水,像個交際花一般到處打招呼,好心情在臉上不言而喻,但是卻萬萬沒想到這初秋的凌晨,竟是改變自己一生的轉捩點。

連續不停的狂舞,氣氛真的high到破表,全身汗流浹背的我走到了入口處透透氣,看到空蕩無人的匿篩攤位,想到自己也有將近半年沒驗血了,是該看看有沒有因為自己放蕩的行為,而感染梅毒的時候了…是的,我當時只想到梅毒而已;伸出手臂抽了管血,休息了幾分鐘,跑到廁所跟朋友拉了K,又回到酒池肉林中,感受男體與汗水的廝磨,也在朋友的邀約下,凌晨四點結束後,到松山區的豪宅開轟趴,就像平常的週末夜一般,只是另一個驗證自我人氣的慣例行程。

日子依然繼續,那晚的篩檢我也不以為意,沒有任何的擔心;兩週後一通打至昆明性防所的詢問電話,在手機的那頭傳來了「可能有問題」的消息,當下我只回了一聲:「喔…謝謝。」就掛上了電話,腦中在一段震驚的空白之後,回到了現實,沒有任何的自怨自哀或是哭天喊地,心湖異常平靜,到了公司打開電腦,繼續為自己聖誕節在世貿主辦的大型同志派對努力,好像一切都沒發生一般。

我想,是一種鴕鳥的逃避吧,我生命的時間就停止在這個濕冷的秋夜,不斷地藉著工作及朋友來催眠自己、持續地使用毒品與轟趴來麻痺靈魂,好像自己還是原本的自己,一切都沒有改變,在渾渾噩噩之中渡過,自己的健康也像走在高空的鋼索上,搖搖晃晃,隨時有墜谷的危機;有時候覺得時間很慢,但是在不經意中,一整年的秋就這樣過了,驚嘆自己一年來好像沒有為自己和別人做了什麼,但仔細的想想,好像也經歷了很多事情。

性愛的過程中,我學會了保護自己與他人,與家人親友的相處中,我更懂得要去珍惜當下,在工作的進行中,我變得更義無反顧,只要是正確、是有利的,我就會堅持去做;但是相反地,在性愛的對象上,我變得不再挑剔,在與家人親友的談話中,我選擇逃避更深入的話題,在工作的過程中,我有時顯得剛愎自用、不再喜歡與他人溝通或是妥協,吸毒與轟趴等有害且違法的行為,更從偶一為之成為變本加厲。

變得容易疲倦的我,在幾個知情朋友們的鼓勵下,05年的秋天,自己獨自一人踏入台北昆明院區的二樓,做了具名篩檢,之後再接受西方墨點的確診,證實了自己感染了愛滋;在確定的那一刻,心中停滯已久時間的河,似乎找到了傾洩的出口,再次緩緩流動,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也開始如春雨一般滋養心田,驅動我繼續前進與面對,乾涸的沙漠逐漸成為盎然的綠洲;在接受愛滋是自己的一部分之後,我的生命力開始以不同的方式發芽茁壯,期望未來的某天,再次開出點點的花朵、結出累累的果實。

回首04那一整年的秋,就好比突然看到了高中純情的日記、一張課堂中傳遞的小紙條、或是一張裝man裝酷的自拍照,輕笑覺得自己怎麼曾經這麼幼稚,選擇了忽視,來處理自己的生命,選擇了一個自以為是的方法,來逃避應該要面對的議題,然後不知覺的就發現自己長大也更堅強了。

在這一整年的秋涼中,每當陷入低潮的時刻,就有一群默默支持我的朋友,會緊緊牽著我的手,為我禱告、祈福!他們會放下自己的煩惱,靜靜的聽我所遇到一切的不愉快,知道我身體不舒服,就默默的買了雞湯給我喝,他們會什麼都不問的放棄休閒,跟我談天說地,積極處理問題、尋求解決方式這些都是我那年暫停的生命中,最大的動力跟感動,謝謝你們,有你們在身邊,真是我的福氣,我會記得的!現在,我正努力的熬製生命的G湯,讓其他停滯不前的朋友,也能提起勇氣,再次邁出下一步。

2011年11月11日 星期五

這一個世代的魔術強生請站出來好嗎?

1991年的深秋,當時的NBA籃球明星魔術強生站在全球記者面前,公開承認自己感染愛滋病毒「I do not have the AIDS disease ... but the HIV virus. 」,同時宣布自球壇退休,強森所帶給世界最不一樣的震撼訊息,是愛滋感染者所需的不同面向,一個勇敢面對的單一行為,因為當時的社會與醫療觀念對愛滋仍屬陌生,只知道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治療這個絕症,因此,全世界都以為32歲的他將無法活過40歲。

那年我15歲,驚訝的自問「他是gay嗎?」「他還能活多久?」「下一個會不會是我?」,但是隨著光陰的流逝,自己當年的疑問早已煙消雲散,冷不防的,在2004年也加入了強森的行列,成為一個愛滋感染者;因為不是公眾人物,沒有被媒體爆料的風險,但是相同的,愛滋治療與告知議題仍然是自己所同樣必須面對的。

20年後,強森已經52歲,而且成為全球愛滋染者的精神指標。強森在最近的一個訪問中說:「我總是在領導,但是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成為全世界對抗愛滋的領袖,不過如果上帝為我選擇了這條路,那我將義無反顧的走下去,如今我很榮幸能成為這項絕症的希望代言人,繼續幫助病患,也讓全世界更了解愛滋病。」

然而環顧現今的社會,強生所帶出「愛滋病毒是會經由異性間的性行為而傳染」的訊息,似乎已隨著世人對同性戀者的恐懼而被埋葬,甚至到現在仍然有人懷疑強生的性向,並且認為他在說謊,因為要大家相信這個訊息實在是太令人感到惶恐;諷刺的是,當年強生也不認為自己有感染的風險,要不是一項保險的要求檢驗,他可能根本不會發現自己已經感染了愛滋。

這常常讓我不禁思考,有多少異性戀者因為不在社會所認知的「高風險族群」中,而從來沒有接受過愛滋篩檢?有多少的異性戀者並不知道自己早已感染了愛滋,而因此沒有接受治療並且讓他們的性伴侶也處在感染的風險之中?有多少的人是因為當兵或是入監之後,第一次接受愛滋篩檢,才發現自己是愛滋感染者?

也許,現在正是時候該發展出更多著重在異性戀者以及保險套使用的方案了,媒體以及愛滋機構也應該多發表一些異性戀愛滋感染者的故事,醫療人員也應該要自我檢視他們自己所存有的偏見,盡量不要再因為害怕冒犯到病患而不敢詢問是否要檢驗愛滋。

或者,最有效達到目標的一個方式就是找到另一個魔術強生。一個同樣有名、有權,一個能夠在向世人宣告自己的感染身分後,仍然能夠昂首闊步的異性戀者;雖然目前似乎沒有這樣的人選,但是以愛滋疫情仍然持續擴張的程度來看,我相信這一個人一定存在。

很明顯的,要站在大眾面前是要付出很高代價的(只要看看願意公開自己同性戀身分的公眾人物有幾位就可見一斑),可能會失去可觀報酬的代言,可能讓唱片銷售量大幅的降低,也可能失去家人、朋友、粉絲的支持,並且要不斷地為自己的性傾向來做辯護,這些損失也許並不是擔任偉大的愛滋海報明星所能夠彌補;但是,保持緘默並不會帶來我們所迫切需要的改變。

當然,我並不是說只要有這樣的一個公眾人物站出來,就可以讓疫情不再擴張,也不是說能夠讓歧視與汙名在一夜之間消失無蹤,甚或是幫助解藥更快問世;但是仔細觀察現今社會迷戀名人的風潮文化,許多青少年甚或是成年人,因為名人的一舉一動而改變自己的裝扮或是習慣,難保證新一代的魔術強生不能反轉是人對於愛滋的錯誤觀念,更重要的是,新的「魔術」能夠讓異性戀的愛滋感染者知道,他們並不孤單。

強生說:「20年前站出來是一件正確且該做的事,之後的路並沒有那麼困難。」他說的沒有錯,這是一件該做的事,但是很可惜的,經過了20年,魔術強生仍然是我唯一知道願意站出來並發聲的知名異性戀愛滋感染者。

2011年11月7日 星期一

尋找生命的歡愉

我們是否該活在恐懼之中?或者,我們應該活在歡愉之中?你相不相信,如果我們活在歡愉之中,很多事情的結果也許會有所改變?我雖然並不是在說每天抱持著一個自己會變得有錢、有權、有勢那種不切實際的歡愉想法,但是,如果保有著這樣的心態,也許我們哪天,真的可以變得有錢、有權、有勢也說不定。

以一種切實的心態來過日子,在某種程度上而言的確是好的;的確,與愛滋共生或是被確診感染愛滋,在現實生活中絕對不是任何人所希望的,我自己本身經歷過,而其他同為感染者的人也有同樣的經驗;但是,一直處在一個沮喪、逃避或是憤怒的心境,並不會為我們帶來任何的好處,這一些感受並不會讓時光倒回,並不會「復原」既定的事實;但是在此同時,要立刻在臉上露出笑容,向世界展現出自己是一個歡愉的人也絕非易事。

有時候,我們的生活會變得很複雜,但是真的一定該當如此嗎?試著為我們自己個人的歡愉,小步小步的邁進吧!回想一下,哪些事情或是哪些時候曾經帶給自己真正的歡愉?就我個人而言,我在與家人的相處中能夠找到我的歡愉、我在美食的享用中能夠找到我的歡愉、我在許多不同的事情中能夠找到我的歡愉;感染愛滋已經讓我們的身、心、靈承受了一定重量的負擔,如果能夠暫時忘卻這一切,一定會讓我們感到不同程度的輕鬆,而來自於週遭環境加注於我們的期待,或是他人對於我們的期望:忘了它們吧!

感染愛滋不代表著我們必須要停止並且不再享受生活!前方並沒有任何的棺木或是墓碑在呼喊著任何人的姓名,這是我們所擁有的生命,我個人或是其他所有與愛滋共生的人,所真正多出來的,就只是愛滋本身;如果我們將之視為一種慢性死亡,每天就只在等待中度過,那這樣的生活還有什麼歡愉可言?有些朋友甚至到了有點病態的極端程度,不過幸好只是少數。

尋找出那些能夠讓你感到歡愉的源泉吧!無論這些歡愉是來自於美食、衝浪、運動、健身、寫作或是半夜盯著夜空觀星,試著尋找出自己生命中的歡愉,它雖然可能只是一種想法,但是為什麼不能將之轉化成一種態度呢?下一次當你面對其他人的時候,無論是認識或不認識的對象、感染者或是非感染者,試著展現一些隨機性的慈愛行為,就像是微笑(微笑是沒有成本的,將它傳遞給他人,因為微笑是具有感染力的),微笑就如和煦的陽光,充滿了熱情與活力,淺淺的一抹微笑,就能化解彼此的疏離與冷漠;只要改變我們的態度,就能讓我們生活得更為長久、更有品質,不要再多花時間加注壓力在自己身上,並付出更多的時間在生活的歡愉中吧!